武进的命名，表现了孙权的武力统一全国的英雄气概。如果这种气概变成气质，哪怕是一星半点儿，也足以令人敬重。

我们在周力身上就发现了这种气质。

在检察一线奔波了23个春秋的周力，现任江苏省常州市武进区检察院副检察长。1985年，23岁的周力考入武进区检察院时，是当时全院唯一的女侦查员。23年来，周力从经济检察科的书记员成长为一名反贪骁将，一位优秀的指挥员。

洗尽沉滓，独创孤迥，这本是山水大家恽南田的绘画旨趣，如今用于譬喻检察官周力，竟也那样的贴切。

１．周力说贪官都迷信

周力的握手很有劲，让人怀疑里面藏着功效。但她的普通话不是特别好懂，有的时候必须竖起耳朵听。她大意说她是土生土长的武进人，除了偶尔去外地出差，她很少离开武进。

《武进年鉴》上讲，三国时吴帝孙权崇尚武功，曾以统一大业为己任，于嘉禾三年招抚丹徒为武进，取以武而进之的意思，故名。武进的命名，表现了孙权的武力统一全国的英雄气概。如果这种气概变成气质，哪怕是一星半点儿，也足以令人敬重。

由于周力在武进区检察院主管反贪反渎工作，我们的话题便直接转到对贪官的认识上。我问她为什么会有贪官，她说她觉得主要是人都会有一种不劳而获贪图安逸享乐的心态，谁都想让自己的下半辈子过得好些，让子女吃得好，穿得好，将来能读好的学校，几千年来的文化传统就是这样。这种心态放在当官的身上，久而久之就会变成人情文化、圈子文化和官场文化。所以贪官在春节、端午和中秋会变得很忙。

再有就是周边环境对人的影响，不捞白不捞，不拿白不拿的潜规则，在一些单位比较普遍。有的部门用建筑材料都是指定供应商。如果你认为这种规矩不合理，可以进行招标。但招标胜出方如果不来贿赂，工程在验收时就可能不合格。周力说，在这方面咱们相关的法律还是相对滞后的，也给办案造成了很大的难度。

第三，周力说她这么多年下来，接触过不少贪官，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非常迷信，收受贿赂时凭侥幸心理，觉得偌大的公务员队伍，怎么会一查就查到我的头上。为了逃避法律制裁他们平时还爱烧香算命什么的，有些贪官被捕时身上还带着签和符。至于自己为什么被抓，他们也只认为自己比别人倒霉，怪只怪运气不好，流年不利等。有一个贪官挺有意思，他交代被捕之前老婆警告他最近可能会有牢狱之灾，他不相信还把老婆骂了一顿。但等他明白过来已经为时过晚了。进了班房忏悔，多少钱都换不来自由。

周力说现在的贪官跟过去有所不同，过去的贪官大都是直接进行权钱交易，但现在的贪官手段就隐蔽得多，反侦查能力也很强。因此现在反贪的难度比以往要大得多，很多贪官都在搞长线投资，事后受贿。有人等到调离工作岗位以后，还有人等到退休。另外，现在的贿赂形式也有很多变化，比如安排出国旅游或高档消费等等。很多事实很难界定，比如收受香烟：如果把烟抽了算违纪，如果把烟拿到烟铺卖掉了，就更加不好认定。在很多西方国家采取的是零容忍，别说一条香烟，就是一包也不行。那些低价购买商品房，或拿企业的干股参与分红就更不用说了。因此反腐败确实得从根子上做起。这次中纪委八条禁令（《中共中央纪委关于严格禁止利用职务上的便利谋取不正当利益的若干规定》）和两高的《关于办理受贿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就表明以后的容忍度会越来越小。总的来说，反贪反渎不能只靠法律，法律只能起警示作用。

说到这儿，周力似乎有些无奈，巧的是谴责小说《官场现形记》的作者李宝嘉，竟也是武进人。

２．文明办案和贪官的胃口

和周力坐着聊了一会儿，她陪着我们到审讯室去参观。我注意到每个嫌疑人坐的都是带靠背的椅子，面前还有喝水的纸杯和烟灰缸。陪同的同志介绍说他们的设施在全国基层检察院算好的了，这为文明办案提供了保障，也是办案的程序要求。每次结束审讯，录音录像都必须当场封盘，须由审讯人员和嫌疑人共同在上面签字才行。

陪同的检察官讲起了最近在这里办理过的一个案子，是武进区政协原副主席涉嫌受贿案。这个案子是由市里交办下来的，最紧张的时候四个审讯室里审讯的都是这个案子的涉案人员。可见市领导对他们的信任，也说明这支队伍的确过硬。其实，由市里交办下来案子已不是第一次了。

在我们离开办案工作区的时候，一名犯罪嫌疑人被带进来。只见那人面容清瘦，略微有些憔悴。可从长相上怎么也跟贪官联系不到一块儿，乍一看还以为是工作累的。他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因为是常州话，我听不懂。陪同的同志跟我说起这个人，说他是贪官中的清官，清官中的贪官。因为他从来没有主动伸手跟别人要，都是人家主动送来的。在他看来，你帮别人办事，人家给你回报这很正常——难怪他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也许这是大多数贪官的逻辑吧。

离开前，注意到审讯室的墙上有一块电子显示牌，上面显示着时间，以及当时房间里的温度和湿度。我记录下温度是摄氏２７度，湿度为６７．２％。

陪同的一位女同志讲，这表明是在正常环境中进行的正常审讯，并没有因为温度和湿度的过高或过低，让嫌疑人产生不适感。所以所做的笔录是真实可信的，除非嫌疑人说谎。

她说，在跟嫌疑人打交道上，周力表现出女性特有的细心。曾经有一次，一名嫌疑人声称自己患有高血压，周力便记下他平时服用药品的名称和生产厂家，然后自己付钱去药店购买，因为治疗高血压的药物有许多种，服用不当可能产生一些副作用。当然，嫌疑人不能服用自己带来的药物，万一出了问题这个后果谁都承受不了。相关的领导和人员将会受到批评甚至吃官司，事情将在全省全国通报，院里的声誉也会受影响。

办案区跟干警们吃饭的食堂只有一门之隔。等我们吃完饭下楼，正好碰到服务员把嫌疑人吃剩的饭菜端出来。在此之前，院里的同志就告诉我，嫌疑人跟干警们吃的是一模一样的，而且干警们都是当着嫌疑人的面吃，而不是出去吃。这样可以消除他们的一些抵触情绪，觉得自己是被平等对待。而对待有胃病的嫌疑人，他们如果嫌饭太硬，就特意给他们做得软些。我特意抄录了这顿午餐的菜谱：蒸排骨、红烧鱼块、香芹肉丝、蒸鸡蛋、土豆丝和咸菜汤。主食是米饭。但让我奇怪的是，嫌疑人的饭菜没怎么动，整齐地装在快餐盒里。据说刚来这儿的贪官胃口都不太好，只有在彻底交代完问题之后，才变得能吃能睡。这可能是包袱放下的缘故吧。

３．办案如同打仗

难怪周力喜欢把办案形容成打仗，她强调办案必须保质保量，不允许在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失误和差错。她说如果把某一案子办成夹生饭，再回锅就难了。所以她主张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使过去的由供到证变成现在的由证到供，实现了侦查理念的彻底转变。这话听起来简单，但要想做到就不那么容易了。比如现在的证人就十分难找。因为他们不像嫌疑人，要面对法律后果。相对而言，他们的责任较轻，不开口你也拿他没办法。但证人涉及的对象多，因此顾虑也大。有的证人干脆关掉手机，到外地避风。从这个意义上讲，找到一个证人就相当于找到了一个嫌疑人。

曾经有一个销售地条钢的企业老板，为了逃避作证，跑到福州去了。把他带回来后，一检查发现他是ＨＩＶ携带者，而且呈阳性。当时正值夏天，干警们跟这个证人同在一个房间被蚊虫叮咬。这件事让周力想起来仍有余悸，说不怕是假话，只能尽力采取一些防护措施。

说周力把办案比喻成打仗，还在于决策要正确，时机要抓得准，还要讲究谋略，特别是对时机的把握。他们曾长时间地跟踪一个犯罪嫌疑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一直等到另外一个嫌疑人落网后才对他实施抓捕，当时那个嫌疑人刚到一家香烟铺坐了５分钟。这些工作都是在装备相对落后的条件下高效展开的。也有让干警们束手无策的时候。有一次抓捕一名嫌疑人，他们开的是一辆桑塔纳，而嫌疑人开的是一辆别克３．０。在市区还好，上了高速眼见跟踪对象成为一个小点儿，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而他们那辆桑塔纳的水箱早已开了锅。其实检察院并不是缺买车的经费，但由于相关规定限制，只能买价钱不超过２５万、排气量在２．０以下的车。在这种情况下，周力就只好嘱咐干警们多注意安全了。

此外，保密工作也十分重要，需要对办案人员的素质提出很高的要求。而周力带出来的正是这样一支过硬的反贪队伍。他们中的一些人，当初需要周力鼓励才敢竞争上岗，如今已走上领导岗位。说起他们心中的周力，我发现他们都有一种偶像般的崇拜。这种崇拜很难用领导能力、工作作风这样的词汇来概括，也远非吃苦耐劳、以身作则这样的词汇形容，为此他们举了一个又一个的例子。他们说周力喜欢逛街还很会养花，平时喜欢看书，还爱旅游。给我印象深刻的是说有一次，周力他们去一家健身房打羽毛球，因为开馆的时间没到，他们就爬窗户进去，结果被保安轰出来了。

周力的老公在当地一个派出所当所长，但周力笑着说俩人平常很少谈工作上的事儿，因为他们管的不一样。周力说她“管”的是官，不管怎么样都有点儿层次。对那些贪官要给他们说理，尽量让他们主动坦白交代，让他们自首的同时，还要鼓励他们举报他人，因为这算立功。对那些不懂法律的贪官，还要给他们看法律书籍。

可派出所干警抓的大多是杂七杂八的人和一些地痞流氓，所以审讯的方法也不一样。武进属于经济发达地区，外来人口多，其中７０％的犯罪都与外来人口有关，每年都要捕诉２０００多人。所以周力的老公也特别忙，俩人唯一一个女儿平时都是扔给学校。女儿今年６月参加高考，成绩也不是十分理想，但周力对这件事似乎看得很开。她说她当年读书就读到高中，后来的功课都是利用业余时间学的。话虽这么说，谁都明白这是周力夫妇因忙于前方打仗而导致的后方吃紧。

４．反贪还要反渎

周力于２００５年底开始分管反渎工作。之前一段时间，反渎工作只是局限在对玩忽职守人员的责任追究上，倾向于坐等事故发生。因此形成案件少，局面很难打开的情况。

周力接手后，所做的首要事情就是开阔思路，拓宽领域，两三年时间就办了５个千万元以上的大案。反渎工作业务性强，每次办案周力都组织大家认真学习。从国土资源问题，到建设中的技术质量评估，再到国有资产的处理。不懂专业，你就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去年反渎局查办了一个案子，有人举报区建设局的一个副局长把建设局的一部分资产低价卖给自己的妹夫。就在要结案时，周力判断除了渎职，这个副局长可能还有其他经济问题。这时风声已经漏出去，周力的手机都快被说情的打爆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周力他们用５天时间查出了那位副局长受贿３０多万元，造成国有资产损失１００多万元的犯罪事实。也正是因为周力很好地整合了反贪反渎这两支队伍，对犯罪分子才形成一股打击合力。以往的就案办案，最后导致撤案、不诉、免刑的情况也因此得到彻底纠正。

从事检察工作２３年以来，武进人周力赢得过很多荣誉，更体会过无法言语的艰辛、压力。但她对这一切都看得很淡，在交谈中从未提及。这反而让我们能更多地走入她丰富的内心世界，看到一位战斗在检察一线的人民检察官的思考。

洗尽沉滓，独创孤迥，这本是山水大家恽南田的绘画旨趣，如今用于譬喻检察官周力，竟也那样的贴切。   （武进区妇联）